文化 | 曾经帝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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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化 | 曾经帝王

曾经帝王
——《我的帝王生涯》


在师父圆寂的寺里,白天在高松间走索,晚上读一本破旧的论语。端白在想什么呢?是师父曾渴望让他了悟的仁义道德,是帝王岁月中的点点星火,还是绳索上永远纯净的天空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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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在高松间走索,晚上读一本破旧的《论语》,就是燮国第五代王最后的生活。

那一年端白十四岁,正是最反叛不懂事的年纪,因为女人对权力的渴望,他糊里糊涂的戴上了黑豹王冠。传位之时,长子端文的母亲啸叫着上殿,呼喊着真正的燮王是他的儿子,被侍卫押走钉进了陪葬棺。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。

他什么都不明白,不明白为什么他被授予王位,不明白为什么弃妃们在冷宫整夜啼哭,不明白为什么被赶走的太监宁愿在宫墙下冻死也不肯离去,不明白为什么垂帘听政的祖母和母后总是敌意满满……这个小帝王总有些压抑烦闷,于是她剜掉了所有弃妃的舌头,尽管他反感鲜血。

端白的僧人师傅觉空在突然离宫前对他说:孩子,少年为王是你的造化,也是你的不幸。

一边是不可撼动的太后,一边是身为帝王的自尊,他永远在国家面临抉择时一无是处。他的未来是注定的,也是自己一手造就的。面对端文的飒爽英姿,他感到了莫名的恐慌和蒸腾而起的杀气,一条铺满鲜血的路已然开启,一切好像顺理成章。比起英挺多才的长子,他从来不是当帝王的料,也没那个心。日复一日的苦闷、彷徨迫使他在鲜活的生命前一次次挣扎出那个短促的音节,他只能把随心所欲的杀人作为身为帝王的唯一骄傲,尽管他还是个少年。

宫墙之中身不由己,这是端白给我们的箴言。年纪轻轻却龙袍加身,他唯一能做的是在汹涌而上的利益、形形色色的觊觎中保护自己,而那只有杀戮。夜深人静,那些死于纷乱的魂灵却向他奔来,更加扼紧他的咽喉,将他拖进无渊的泥沼,使他在沦陷中重复:杀、杀、杀……

戍边战役,太后纳谏命他出驾西巡鼓舞士气。鹅毛大雪中,参军杨松苦苦催促缩在榻上的端白巡边未果,却突然迎来战役。杨松率兵援战但士气堪忧,败下阵来,边塞失守。慌忙撤退的辇车里,端白看到捂着肠子绝望挣扎的杨松,三箭将他射毙,不知道情绪从何而来,只是嘴里又逬出那个字:杀。

我已经开始感到恐惧了,一个未来的昏君似乎已然成型, 暴躁的君主预示一个国家的衰竭。可我突然又为他悲悯,当那顶王冠莫名戴在头上,他就再也没有退路了,作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他只能是一个昏君。突然我脑中闪过紫禁城里古往今来的帝皇。一把龙椅生生断绝了一切令他们欢笑的东西,从此后只有清心寡欲做皇帝,没有陶醉于春色与骑射的才子佳人。那些长久以来被唾弃着的骸骨,谁的命运是一场阴差阳错,谁又无法选择的做了昏君?许多未知,但彪炳史册的,政绩为优。换一个角度思考,他们是权力游戏中的傀儡罢了。

先帝的老宫监总是念叨着一句话:火已灭,暗箭已出,燮国的灾难就要降临了。端白特别喜欢这句话,总是对着小宦官们说:傻笑什么,燮国的灾难就要降临了。他知道么,他正在一步步将燮国推进深渊。不过,真的是他自己吗?

随着端白嬉笑的眼,我们窥到了宫里的一切,以帝王的视角俯视一切。巡边路上,一位妇人哭求的殉葬宫女小蛾子,黄土路上叩头迎接君王的农人,战战兢兢接下呕吐物的小太监燕郎,还有住在瘟城的夜晚,玩绷线儿的主仆二人。他时而厌恶时而享受人们因他的黄袍对他顶礼膜拜,却对宫外的世界无所适从。他没有帝王的谋略,却有直觉一般的敏感、猜疑,也对随意编制变旨的后果不以为意。这不是帝王应有的姿态,可他也无能为力。

端白的祖母薨逝之际,她袒露了自己的野心和矫诏的事实,命运给了端白一个大大的嘲笑。末日前夕他搂着燕郎问,你猜如果我活着出大燮宫,我会去干什么?燕郎说,陛下会去品州的杂耍班子走索。陛下走索,我就去踏滚木。这是当年微服出巡时立下的誓言。

农历八月二十六日,长子端文率兵入关。他的额角刺着“燮王”,像真正的兄长一样抚摸端白的脸,叫他带上燕郎爬出宫墙去做庶民。那一刻我抑制不住的哽咽,这才是真正的帝王。多么的阴差阳错,那个仁义、宠辱不惊的端文,那个被迫杀死将士后悲戚地合上对方眼帘的端文,那个在刀刃下放弟弟出宫的端文……他早该荣登宝座了,只怪那个女人。那一刻我忽略了什么,宫里的一切只是无休无止的权力游戏,端白的帝王生涯结束了,端文的才悄然开始。那个女人的权欲让端白做了傀儡皇帝,而自己的欲望又让端文走进血雨腥风。

其实何必呢?正像端白千帆过尽,才发现二人都是历史中的愚人。高处不胜寒,昏天黑地的欲望争夺那里抵得过岁月安好、兄弟情深呢?只是人们永远事后诸葛。还好端白有机会审视自己的人生。

端白的人生是神奇的,当一个人一夕之间换个角度看世界,他可以审视那些从前读不懂的人。同为平民,他终于能够理解燕郎走投无路的绝望,有机会看到百姓因为洪水买卖儿童,见到了瘟疫袭击后的死城。物是人非,那个躲在行宫里玩绷绳儿的帝王已经不复存在,只有被击碎梦想的行者。端白很不幸,他饱受屈辱出宫溃逃,帝旺之身受人指点污蔑;端白很幸运,他得以审视自己可笑的过去,有了机会完成自己狂热的走索心愿,而不是在家国危难的焦灼中了却余生。两个天壤之别的身份给予他双重视野,使他能够看透一切沉浮笑看一切坎坷。

正是因此他热爱走索,那里让他寻到高高在上的错觉,那里是最接近天空和烈日的地方,他可以像鸟一样飞翔。

命运捉弄,正当端白和燕郎的戏班子重回京城时,彭王大举攻城,血洗燮都。杂耍艺人们除了他无一幸免,太监燕郎为了保护他惨死在水缸里,效忠之意从一而终。他一手酿成燮国悲剧的开端,却成了死神的漏网之鱼。他得以亲眼看着大燮宫化为灰烬,那个自己玩耍着烦闷着徜徉着的宫苑渐渐消逝,仿若已成回忆的前半生。

我止不住的幻想,那该是怎样的感受?我不曾有指点江山的权势,也不曾有流落街头的落魄,可我明白一切身份都是虚妄。上一秒你可以肆意杀戮,下一秒滴血的剑锋就能指向最亲近的人,如何能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才是长久之策。可端白不管走到哪里,曾经无辜的鲜血会一直缠绕着他,提醒着他已成烙印的过去,提醒着他无法结束的权力之争。

一切都结束了,端文在大火中化作焦炭。他看见男孩儿从废墟里翻出自己的鸟笼,看见曾经的宠妃在街边叫卖寄托过自己浓浓情思的信笺。可他还有绳索,还有师傅留给他的《论语》,一个人有信仰就得以存活。

我想作者是故意的,他好像只是展现了一个命运及其多桀的帝王,又好像进行着一场自我审视的人间修行。

在师父圆寂的寺里,白天在高松间走索,晚上读一本破旧的论语。端白在想什么呢?是师父曾渴望让他了悟的仁义道德,是帝王岁月中的点点星火,还是绳索上永远纯净的天空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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